南投县歌这么唱着：“玉山高，浊水长，宝岛屹立太平洋，南投位置在中央。卢山青，雾社壮，日月潭中波荡漾，合欢山上现朝阳。物产富民力强，社会纯朴学风良。”唱起来如此风光明媚，物富民强。其实南投不靠海，又没有铁路通过，山多人少交通不便。再加上1999年921大地震，那条延伸数百公里造成两千多人死亡的地牛，就是在离我家不远的断层地震带大翻身。破坏容易建设难，本来就先天不良，再加上后天失调，南投县堪称台湾最穷的县。

　　不过穷归穷，小镇也展现它很顽强的生命力。我在南投待了有三十几年，主要街道转来绕去，永远是那么几条。新的商业圈不断雄起，穷乡僻壤也能跟得上时尚潮流；很多跟我一起长大也一起衰老的传统商店也还是有一席之地，卖商品也卖人情。再加上有文化中心、图书馆和游泳池等文化、娱乐场所，生活机能还是很全面的。

　　前几天跟我的大学同学一起吃中饭，她已经茹素多年，去的一家法式素食餐厅非常不起眼，不是熟人带路，根本不会留意。令人惊喜的是味道还不错，咖啡也很好喝。我们从十二点坐到下午四点半，老朋友总有许多老故事，老家伙也易生新感慨。

　　我的同学从大学毕业就结婚生子，可以说这大半辈子都待在南投。我则辗转了几个大城市，几番周折，最后还是回到南投。许多人生际遇确实让人唏嘘不已，但一致的感慨还是故乡好啊，也不完全是因为习惯，也不只它是我们成长的地方，而是一个小市镇缓慢的生活节奏，和比较朴实的人情世故，对我们这种做人做事都懒怠成性的人，正好游刃有余。

　　是的，大城市繁荣富裕，置身其中也彷佛镀了一层金，跟乡下人比起来，莫名就有了优越感。但是城市大如迷宫，对我这种没有方向感的人，经常走着走着就迷路了，或永远都像个局外人，被动或主动保持着距离。而城市的虚荣鼎盛、富丽堂皇，不是让人过度迷失在物欲的漩涡里，就是彷佛一面让你无所遁形的大镜子，照见你的不足和不满，甚至让你感到心虚或气馁。没有本事力争上游，也不想随波逐流，不管在一个城市待多久，终究是个无处安心的边缘人。

　　我家位在半山腰上的别墅区，其实环境还不错，隔壁还空着，据说要卖三百五十万台币，卖了半年还卖不出去，那证明小市镇的房子真是不值钱，何况还是郊区。这房子要放在寸土寸金的大城市，恐怕再多活一辈子也买不起。就连豪华大厦的一个小鸽子笼，都不见得有我可以落脚的地方。记得最早之前，要是有朋友来我家，得顺着山坡小路往上走，越走越荒凉，会疑心这里能住人吗？

　　能。我都住了二十几年了，偏僻意味着远离尘嚣，境界看似高了，生活其实也会有诸多不便。以前没车，天一黑，一般也就不打算出门了。现在有车方便多了，车子一开，十几分钟就到市区。但大半时间，地偏心更远，吃饱喝足之后，也没必要非去哪里不可。

　　有车真好，我跟朋友都这么认为。南投这个小市镇连公交车都没有，你在街角站一天，也未必能拦到一辆出租车。没有自用车，好歹也要有辆摩拖车代步。我有车，虽说是超过十年的老爷车，路上稍有碰撞，甚至都懒得下来察看。但就这样一部交通工具，还是方便我们可以走远一些，也走近一点。自由如风啊，我想，我也渴望。不过，老爷车状况多，还不敢走太远，也习惯熟悉的地方。

　　南投就是这样一个好地方，真的，每次回来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。